有人說:中式教育是“填鴨式”,而英式教育是“放羊式”。
也有人說:BBC 紀錄片像喜劇,有點夸張。
又有人說: 你們說的話是不是 BBC 寫好了的臺詞,讓你們念出來的?
更有人說: 嚴厲冷酷,難學到東西。
作為參加 BBC 紀錄片拍攝的一名中國老師,當我看這些評論時真是百感交集,思緒萬千。近些年來,在中國大陸誕生了許多全英語教學的,以出國留學為目標的國際中學和國際 班,教學大綱從美國的AP,到英國的IGCSE, IB, A-Level;英語測試也從美國的TOEFL,到英國的IELTS,應有盡有,五花八門。國人也對此現(xiàn)象習以為常了。家庭條件好的,也都是盡量送孩子走 出國這條路的。
而BBC拍的紀錄片,是讓“中國實驗班”走出國門,走向世界。這種倒行逆施的做法,國人還不曾聽過,更不曾想過,一時引來了軒然大波,社會上的爭論褒貶不一。真是前所未有,耳目一新啊。
中英教育的比較
首先,我想就中式教育是“填鴨式”,而英式教育是“放羊式”的說法談?wù)勎覀€人的看法。
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,“填鴨式”教育就是以老師為中心的滿堂灌教學方式。老師在臺上講,學生在臺下聽。而“放羊式”教育則是以學生為中心的自由討論式。老師啟發(fā)學生,學生自己動手做實驗,找答案。
Image copyrightBBC World ServiceImage caption楊軍老師在采訪中談中英教育模式的區(qū)別
在我看來,中式教育并不都是絕對的“填鴨式”,而英式教育也不完全是“放羊式”。因為中國地域廣,經(jīng)濟層次差別大,學校多元化。即使在同一個城市,學校也是多元化的。
我在拍片之前,專門回西安老家走訪了十來個中學,其中有四所是國際中學,全英語教學,外教數(shù)量很多。教學內(nèi)容按照美國及英國的大綱進行,以出國留學為目標。 這種學校小班上課,教學方式多樣化。而其他中學,則以教育部的教學大綱為中心,以高考為最終目標。班級人數(shù)在50-60人左右,老師講,學生聽。
在我觀摩的幾堂課上,化學和物理課堂堂都有老師做演示實驗。學校的硬件設(shè)施甚至好過英國中學,墻上掛著的學生的作品展覽,水平可是相當高的。
我認識的一些英國老人們,在看完BBC紀錄片后對我說:英國50年代時的教育方式,跟片子里呈現(xiàn)出來的是一樣的??梢钥闯?,當年的英式“填鴨式”教育是非常成功的,因為他們每個人現(xiàn)在都是擁有良好教育的英國紳士。
這種教育方式,其實也延續(xù)至今,因為在當今的私立學校以及貴族學校,經(jīng)常使用的也還是以老師在臺上講述為主的教學方法。
我在英國私立中學工作過整整半年,我親身體會到了“填鴨式”教育是該校的主要教學方法。私立學校有更寬松的自主權(quán),教什么,怎樣教,校長及其領(lǐng)導班子就可以做主,不需要嚴格按步就搬教育部的指示。
“放羊式”教育把學習的主動權(quán)教給了學生,希望學生通過自我設(shè)計,小組討論,找規(guī)律,尋答案,培養(yǎng)學生好奇心,在玩中學,學中玩。我曾在英國的一所公立普通中 學教過一年半,后來去了一所公立文法學校(Grammar School),一教就是整整九年,一共算下來,也是有十年教齡的老教師了。在此期間,我也了解和體會到了“放羊式”教育的缺陷和不足。
學生自己設(shè)計討論找答案,對于文科的一些學科是比較適合的。但對理科而言,尤其是化學,物理等,就有局限性。因為在學生自己動手找答案時,由于還沒有一點基 礎(chǔ)理論知識做指導,實驗設(shè)計錯誤嚴重,誤差大,再加上人為因素的影響,不一定每個小組及學生都得到同樣的結(jié)論,很容易引起誤會。即使在老師指導下找到了答 案,也是模棱兩可,基礎(chǔ)不牢,不能舉一反三。所以老師一定程度上的講解和陳述,或者說“填鴨式”是非常必要的。
由于各個學科都采用以學生為主的“放羊式”教學方式,學生一天下來情緒高昂,容易激動。課間換教室時教學樓走廊擁擠推搡,燥生一片。這是因為學生上英語文學課時可能剛剛角色表演 了莎士比亞章節(jié),上德語課又做了游戲,再來到科學課作實驗時,已經(jīng)很興奮,很鬧。說話聲音高,容易激動爭吵。
而實驗室有化學試劑,玻璃儀器等,危險指數(shù)升 高。學校本來應有的安靜,祥和,互相尊重,有理有節(jié)的文明秩序在這種教育理念下淡化了很多。性格文弱的學生很容易被欺負而影響學習。
雖然表面上看以教師授課為主的“填鴨式”教育乏味枯燥,但在其安靜有序的環(huán)境下,學生可以更主動的練習和復習。老師也有機會和時間去幫助有困難的學生。
BBC紀錄片
最近有記者問我:“你們說的話是不是BBC寫好了的臺詞,讓你們念出來的?”我對此張口結(jié)舌,無言以對。記得當初BBC在國內(nèi)海選時,要求除了能用英語講專業(yè)課,和有豐富的工作經(jīng)驗外,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要求,那就是:要有自己對教育的獨特見解,要有自己的思想。
我個人在當初經(jīng)過了嚴格的篩選后,還要通過數(shù)小時的口頭問卷。問題涉及到中英兩國教育,經(jīng)濟,政治和文化等多方面及領(lǐng)域,問題既廣又深。
由于我本人剛好在英國攻讀了教育比較學碩士,研究方向正好是中英基礎(chǔ)教育方法之比較,所以閱讀過大量國內(nèi)外發(fā)表的相關(guān)文章和專著,積累了一定的理論知識,并 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獨特見解;再加上我在國內(nèi)及英國分別十年的工作經(jīng)驗,我的認識是既有理論支持,又有實踐經(jīng)驗佐證。這樣我才有幸簽約作為科學老師出現(xiàn)在屏 幕上。
大家所看到的,都是真實再現(xiàn),沒有人刻意將鏡頭放在心上。BBC享有世界知名的職業(yè)道德水準,既然是紀錄片,就是真實再現(xiàn),絕不是演戲,更沒有臺詞。
BBC 的紀錄片雖然像喜劇,但一點都沒有夸張。
我作為一名老師,備課,上課是我的職責和本能,一走進教室,就只想講課的事情,全然忘了鏡頭的存在,而學生也是如此。由于鏡頭埋在天花板上,根本沒有人扛著鏡頭在一旁晃蕩,一兩天新鮮勁兒一過,就沒人在意鏡頭的存在了。
我本人更是如此,只想一心教好書,上好課,與學生盡快建立友好關(guān)系,以利于良好的教學效果。而每一個老師在銀屛上講的話,都是他們自己的心得,根本不存在導演設(shè)計臺詞一事。要真是如此,就不會選我了,年輕漂亮的老師不是更好看嗎?
所以 BBC 的紀錄片雖然像喜劇,但一點都沒有夸張。
嚴厲教學方式
最后,我談?wù)勎覍?ldquo;嚴厲冷酷,難學到東西”的看法。
上課遵守紀律,尊敬老師和同學,是最基本的校規(guī),也是我們中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。英國更強調(diào)個性發(fā)展,主張個人主義。所以尊敬師長,尊老愛幼淡一些,而老師和學生 平等,家長和子女平等更濃一些。我在英國教學十年,在這方面體會很深。學生不會因為我是他們的老師和班主任而尊敬我,相反,他們會用各種各樣的小把戲來試 探我處理問題的能力和耐心的極限。
每個新來的老師,不管男女老少,經(jīng)驗多少,都要經(jīng)過這個過程。如果老師能力強,專業(yè)知識深,能及時處理紀律問題,保證課堂秩序,并有能力在具有挑戰(zhàn)的環(huán)境中傳授知識,將班上的學生教出 A/A* 的成績來,學生才服你,并對你有信心。
只有學生對老師有信心了,老師的日子才好過了,因為紀律也就自然好管了。
有時我們會發(fā)現(xiàn),同樣一個學 生,在一個老師的課堂上很調(diào)皮,很難管;但在另一個老師的課堂上卻很守紀律,很認真地學??荚嚦煽円惨虼舜笙噢熗?。這種區(qū)別是由于學生對老師的信心程度不同決定的。
如果學生認為老師教得好,紀律管理能力強,學生能學到東西,他們就服,愿意與老師配合。否則,老師忙著管教調(diào)皮的,沒時間和精力關(guān)心好學生,最后會導致全班學生的反抗和拒絕。
而這種例子,在我十年的教學實踐中,也是見到過的。老師會很被動,自信心下降,甚至被迫離開教學崗位。
所以一個好教師,一定是一個嚴厲但公平的老師,英語叫做“Strict but Fair”。學生尊重能管住紀律的老師,這樣天性乖的和天性調(diào)皮的才能在一起學習進步,誰也不影響誰。要不然的話,就連好學生的家長也要向校長寫抱怨信告老師工作無為了。
所以,嚴厲但公平的老師,才是能長期戰(zhàn)斗在教學第一線的。英國的所謂“放羊式”,絕不是放任自流,無底線的。相反,在其老少平等,師生平等的社會價值觀的大環(huán)境下,老師工作的難度加大了,對老師的耐心和敬業(yè)精神是一個極大的挑戰(zhàn)。